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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合短篇小說集之四十、TB
# 21
迦藍回到自己的家,已近四點。
迦藍洗了澡,回復了精神,發現自己沒什麼睡意,便打開電腦查看電郵。
迦藍收到老姐妹林昉言的電郵,說她再過兩個月便會回到香港。迦藍真替她高興,她把自己外放到新加坡三年,現在回來,許是已經把事情想通透了。
第二天,迦藍準十點正起床。
梳洗後,迦藍走上天台,在一片美麗的花圃前,深深吸進清幽的花香,再把胸懷裡的濁氣吐出來。
迦藍播放著音樂,練詠春拳。
----她先做幾下簡單的熱身運動,再做「小念頭」,由「二字開拑羊馬」開始,一招一式慢慢演來,動作揮灑流麗。
她接著練「尋橋」,再用木人樁練「黐手」,一小時下來,弄得渾身大汗。
迦藍回到家,洗了個冷水浴,整個人便像換了零件似的精神爽利。
她哼著小曲,替自己煮早餐煲咖啡,看看報紙,一個上午便過去了。
下午,迦藍到李老師的書室練書法。
還是寫張旭的「率意帖」,練了兩個月,仍然不大滿意。李老師說這是由於迦藍的心裡雜念太多,精神不集中,下筆不能一氣呵成。
迦藍點頭受教-----這是典型香港人的毛病,她一直在努力改善中。
離開書室,迦藍回盡歡吧。
盡歡吧的大廚小鍾拉著迦藍,要迦藍陪她找香料。她們踏遍了港九新界十多間店鋪,才終算找到小鍾所要的東西。
下午六點正,盡歡吧開始營業。音樂響起,射燈亮著,各人準備就緒,迎接今天第一位顧客……
有朋友問迦藍為什麼開同志酒吧。事實上,在開盡歡吧以前,迦藍不特別喜歡喝酒,也很少泡酒吧。迦藍的答案很簡單----想提供一個小地方,讓這少數族群可以開懷玩樂,不必顧忌別人的目光。
女同志,在這號稱開放的年代,還是飽受歧視的異類。迦藍沒有這麼大的抱負去移風易俗,只想略盡綿力,為姐妹們加加油。
迦藍本身,據她自己所說,是天生的女同性戀者。
她愛上第一個女人那年,她只有六歲。
那是她的姨姨,媽媽的妹妹。她是一個溫柔韻雅的女人。她說話的聲音總是糯糯的,柔柔的,像是跟你說情話。她很寵迦藍,總是由著迦藍胡纏。迦藍年紀小小,卻總愛摟著她那纖細的腰枝,枕靠著她柔軟的胸懷,呼吸著那淡淡的香氣……
姨姨後來結婚了,隨丈夫移民,迦藍哭了一個星期。
第二個愛上的對象是小學同學。到了今天,迦藍還清楚記得她那可愛的模樣。她的眼睛又圓又亮,紮著孖辮,愛穿雪白的短裙,像個小公主
。她們會手牽手,在校園的草地上散步。迦藍還保留了學校旅行的照片----她倆認真地看著鏡頭,帶著矜持的微笑,兩手緊握在一起。還有
一張卻是偷拍,兩人交叉著手,在喂對方吃薯片……
正式的初戀要數中三。對方是迦藍的學姐,教曉她什麼是接吻,什麼叫親熱。但也教曉她什麼是嫉妒,什麼是傷心和悔疚。
接下來,迦藍想是玩瘋了,戀愛的次數比每學期的考試還多。
出來工作後,迦藍倒是修心養性起來。五年來,只有簡婕一個戀人。兩人分手後,便是蔣永愿,兩人拉拉扯扯,也已經四年。
開了盡歡吧,迦藍接觸到更多的女同志,也聽過很多開心和傷心的故事。迦藍的心很柔軟,總是和她們同悲同喜……
-待續-
# 22
幾經努力,迦藍終於和文諾聯絡上了。
「文諾,你在哪裡?我現在過去找你好麼?」
文諾在電話那邊沉默了好一會:「我暫時不想見她。」
「你可以相信我。」
文諾說出一間酒店的地址。
迦藍到了那所提供住宅式服務的酒店,找到文諾的房間,按鈴,文諾很快便來應門。
「迦藍。」看見迦藍,文諾忍不住眼眶一熱,像是遇上失散的親人。
迦藍憐惜地看著文諾,她纖瘦得彷彿一陣大風便可把她吹走,臉色也蒼白得嚇人。「我在這裡了,讓我們好好談談。」
迦藍打量著四週,這是一個小套房,客廳連著開放式廚房。
「我有了孩子。」文諾的臉透著倦意。「快十週了。」
迦藍怔住,她沒有想過事情會這樣糟糕。
「誰的孩子?」迦藍小心奕奕地問。
「保羅。」文諾咬著唇。
「你們重新在一起麼?」迦藍聽明琛說過這個人,那是文諾以前的男朋友,是個美術指導。
「沒有,那夜是意外。」
「你有沒有考慮過不要這孩子?」迦藍也覺得這話有點難以開口。
「考慮了。」文諾捧著頭:「但我還剩下什麼?」
迦藍明白文諾的意思----她有這種想法一點也不稀奇,人類都害怕孤獨和寂寞,所以他們談戀愛、結婚、生孩子……孩子,在有些人眼裡,甚至和寵物、名車、豪宅沒有大分別,同是為了填補空虛、滿足欲望。幸好,這情況會獲得改善,當孩子出生後,面對著真實的生命,母親通常會付出真心。
「你打算一個人撫養他?」迦藍問。
「我還有其他選擇嗎?」文諾苦笑。
----養孩子要耗費多大的心血和資源?她一個小女人,即使不愁錢,也很難單獨面對這沉重的壓力。
迦藍沉默了一會:「文諾,你可以原諒明琛麼?」
作為她們的朋友,迦藍知道明琛是個心野的人。儘管她心裡愛著文諾,卻總是忍不住出去玩火。文諾忍耐得太久了,終於作出反抗。只可惜,連上天也彷彿跟她開玩笑。
「她不需要我原諒。」文諾垂下眼睛。
「你還是愛她的吧?」
「我……我也不知道。」文諾的淚水滴在手背上。
迦藍握著她的手:「她愛你,也許你覺得她總是傷害你,但我相信,她對你是真心的。」
「……她不會接受這孩子……」
「我們不能替她想答案。」迦藍拭去文諾的眼淚:「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和孩子,關於明琛,我們遲一點再說。」
文諾紅著眼,點著頭,看起來也只像一個不成熟的孩子。
「我明天陪你去醫院,作一次全身檢查好嗎?」
「好。」文諾吸吸鼻子。
「你住在這裡不方便,不介意的話,你可以住在我家。」
文諾怔住,迦藍待朋友好,是眾所週知的事,但把自己招到家裡去,這便是真的把自己當作親姐妹了。
文諾強忍著眼淚:「我在這裡很好。」
「那我們遲一點再說吧!你先把這個收好。」迦藍把預先準備好的現金支票塞在文諾手裡。
「我不需要。」文諾拒絕。
「多點現金傍身總是好的。」
「我有需要的時候,你總會在這裡的,不是嗎?」
迦藍只好把支票收回。
「你有什麼需要,一定要跟我說。」迦藍叮囑她。
「迦藍,謝謝你。」
「你我之間,不需要說謝謝。」迦藍的笑容暖如煦日。
-待續-
# 23
第二天,迦藍陪文諾來到沈意朗工作的醫院作檢查。
「胎兒健康,但孕婦偏瘦,幸好沒有營養不良。」意朗作出診斷:「要多注意飲食,多喝雞湯會有幫助。」
「好。」迦藍說:「我會處理的。是了,你可以替文諾接生麼?」
「我的期排得滿滿的……」意朗是很出名的婦產科醫生,工作計劃預早一年前已作好安排。
「當我欠你一個人情。」
意朗實在不知道怎樣拒絕迦藍。「那好吧,我安排一下。」
「謝謝你。」迦藍笑著說:「你以後便是盡歡吧的永遠榮譽貴賓了,終生免費任吃任喝任玩。」
文諾坐在一旁,插不上口,只一直低著頭----不知道是不是賀爾蒙影響淚腺,最近的文諾動不動便想落淚
。
迦藍把文諾送回酒店,才回盡歡吧。
酒吧經理小鄺找迦藍,和她研究添置音響的事。
小鄺是迦藍的得力助手,她管理酒吧的經驗很豐富,沒有她,盡歡吧絕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走上軌道。
小鄺是個工作狂,每天第一個上班,最後一個下班。她事事親力親為,當盡歡吧是自己的親生兒,甚至比迦藍更愛盡歡吧。
在加入盡歡吧的時候,小鄺曾經問迦藍:「你想要一間怎樣的酒吧?」
迦藍答:「一間能讓客人盡歡的酒吧。」
「盡歡等於盡情放縱狂歡麼?」
迦藍搔搔頭:「應該是『人生得意須盡歡』那種。」
「開正當酒吧賺不了什麼錢。」
「不虧大本便可以了。」
「這麼說來,盡歡吧不兼賣軟性毒品,不歡迎一夜情,嚴禁不道德交易。」
「為什麼不歡迎一夜情?」
「一夜情會衍生很多問題,諸如爭風呷醋,醉酒鬧事,甚至妨礙客人使用洗手間等。」
「但你怎能阻止?」
「憑經驗可以看得出來,首先是警告,再犯便勸喻離開,最後列入黑名單。」
「好,我明白了,照你意思去做吧!」
在小鄺的帶領下,盡歡吧一直維持著良好的名聲。
這夜,迦藍接到好朋友梁晞和的電話。
「迦藍,我等會帶朋友過來,請你留個安靜的位置給我。」
「好,我等你。」
大約十時左右,迦藍看見晞和帶著一個長相斯文,打扮大方的女郎進來。
晞和今天的打扮明顯比平時用心,不再是隨隨便便的襯衫牛仔褲,而是剪裁合度的黑色西裝配小背心,整個人顯得英姿煥發。
「晞和,怎樣稱呼你的朋友?」迦藍微笑著迎上去。
「她是鄭以靜。」晞和為兩人介紹。「這便是江迦藍。」
「以靜,你好。」
「我常聽晞和說起你,今天總算是認識了。」
「晞和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,過來這邊坐。」
迦藍把她們安排在一個清幽的角落,還送上一瓶紅酒當見面禮。
晞和跟以靜很快便把紅酒喝光,接著,點了瓶烈酒杜松子酒。
迦藍知道晞和的酒量不算好,有點不放心,一直暗中留意她們。
她們最初也坐得有些距離,顯得有點生疏,但當晞和喝了兩口烈酒,便越坐越近了,最後,更把手環過去,扶著以靜的肩膊。
以靜沒有躲開,反而枕靠著她。
兩人相偎著,兩手交纏。過了不久,晞和轉過頭,吻上以靜。以靜雙手圍上晞和的脖子,兩人熱吻起來……
-待續-
[ 本帖最後由 方愚 於 2013-6-28 10:25 編輯 ]
# 24
雖說是清吧,但在這裡做點親熱的行為還是可以的,不會叫人側目。迦藍覺得有情人相擁親吻,是世間最美麗的事情----只想不到一向木納內向的晞和跟這麼斯文淡定的女郎走在一起,會燃燒得像野火燎原。
「要我處理麼?」不知什麼時候,小鄺站在迦藍身旁。
「處理什麼?」迦藍一時反應不過來。
「那女郎是圈內有名的獵人,不過,一向不在盡歡吧覓食。」
「是嗎?真看不出來!」
「這種人額角不會鑿字。」
「你好像對她們沒什麼好感?」迦藍有點意外。
「我嫌髒。」小鄺吐出三個字。
「別這樣,」迦藍說:「同是都市寂寞人。」
「你朋友不會不知道她的底細吧?」
「晞和到底也是成年人了,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。」
迦藍回想起自己在美國留學時,那一段輕狂歲月----許是受了不忠女友的剌激,許是外國女郎的熱情大膽,迦藍在一腳踏兩船的情況下,還到處找一夜情。
她出來玩,擺明車馬的願者上釣。她不屑說什麼山盟海誓這類不靠譜的台詞,但當然,情到濃時,說兩句我愛你還是有需要的。
迦藍不算漂亮,但冷酷的表情很有味道,認真的眼神彷似要看穿別人的內心。有人迷戀她,甚至為她在公共埸合大打出手。
但有一次,迦藍卻吃足了暗虧 ---- 那夜,她在的士高跳舞,半天下來,已有七分醉。一個金髮女郎過來與她跳貼身舞,那人熱情如火,婀娜的身體不斷輕碰著迦藍,迦藍的慾望被迅速燃點,與她緊緊相擁著,向洗手間走去。
在狹窄的空間裡,對方卻羞澀起來,閉起眼睛倚靠在迦藍的懷裡。迦藍吻遍她的耳垂、頸項和銷骨,手也迫不及待地探索她的身體……突
然,迦藍碰觸到一種奇怪的東西,她猛然打了一個冷顫,用盡全身的力氣推開對方,大叫:「去你的。」
對方流著淚:「我很漂亮吧?連女人也給我迷倒……」
----迦藍從此戒掉一夜情。
這時候,晞和跟以靜也看似吻得差不多了,便帶著一臉緋紅,結帳離去。
今天是星期三,迦藍去體育館打羽毛球。
學生時代的迦藍喜愛打捧球和籃球,不喜歡羽毛球這種輕盈的運動。現在年紀大了,才發現打羽毛球的好處很多,也不受年紀的限制,可以直打到七十歲。
那時候,迦藍畢業回港,開了一間貿易公司,憑著運氣,賺了人生的第一桶金,卻也賠盡健康和感情。和簡婕分手後,迦藍情緒很低落,揹起行囊,四處流浪,也趁機會好好思考自己的人生路。
最後,迦藍決定重整自己的人生。她把公司賣掉,轉行開酒吧。
迦藍把自己當作小學生,重頭開始學習享受生活。她每天睡足八小時,練練詠春,游游水。每星期還請教練教她打羽毛球、練書法和做陶瓷,興趣很廣泛,生活算得上優哉悠哉。
在開酒吧以前,迦藍對於酒可説是一竅不通。為了盡歡吧,迦藍痛下苦功,報讀了洋酒班、紅酒班、雞尾酒班,甚至是啤酒班及清酒班;還跑去拜師學藝,用心學習品酒和調酒,花了幾年功夫,幾乎成了半個酒博士。
她還發明了一款不錯的雞尾酒,名字便是「盡歡」,主要成份是琴酒,伏特加和萊姆汁。這酒入口微澀,但餘韻綿長,很受客人歡迎。
-待續-
# 25
每次意朗來盡歡吧,點的也是盡歡。
「我弟弟沈志傑,你還記得麼?」意朗輕呷了一口酒。
「記得,那六呎高的英俊小生,鼻子跟你最相似。」
----意朗的鼻子很好看,英挺秀氣。再加上眼睛明亮,滿身陽光氣息,卻不會太中性化,叫人越看越喜歡。
「志傑把未婚妻之徊帶回家了。」
「他的眼光應該很不錯吧?」
「之徊長得很漂亮,舉止也得體,我和她也有點緣份。」意朗說:「我們碰過三次面,第一次我替她換車胎,第二次一同為小孩子急救,還有一次,在大會堂遇上。」
「那不是很好嗎?」迦藍不明白意朗為什麼鎖著眉。
「但我覺得她和志傑不大合拍。」
「為什麼?」
「她的個性比較沉靜,喜歡音樂和閱讀,志傑活躍好動,又愛熱鬧,光是嗜好便對不上頭。」
「性格不合?怎麼還訂婚?」迦藍問。
「想是志傑的纏勁厲害吧!」意朗歎了口氣:「只怕他訂了婚便算功德完滿,叫她受委屈—--男人都是一個樣子的,到了手便不珍惜。」
迦藍笑,這腔調有點濫,算是一竹竿打一船人,這批評何止適用男人?女人也一樣,這是人類普遍的劣根性。
迦藍說:「都是成年人,你何必為他們操心?」
「她在英國長大,家人朋友全在那邊,這次跟志傑回來,想是鼓了很大的勇氣。」意朗頓一頓:「志傑一個大男人,平時總是忙忙忙,你叫她的苦處跟誰說?」
「你的擔心也有點道理。」迦藍點點頭。
意朗輕歎:「她是個好女孩,我只怕志傑不懂珍惜,將來後悔便遲。」
迦藍想了一會:「可以的話,你多抽點時間陪她,別讓她一個人悶在家裡胡思亂想。」
「我陪她?」意朗說:「但我也不是什麼有情趣的人,兩個悶蛋相對著,不是悶上加悶麼?」
「你想她高興,一定會為她花心思,你肯花心思,日子便不會悶了。」
意朗拍拍腦袋:「說得也是,不妨試試。」
「但你要小心一點!」迦藍施施然地說。
「小心什麼?」意朗問。
「小心你的魅力四射,把小女孩俘虜過去。」
意朗輕皺眉:「怎麼可以開這種玩笑?」
「對不起。」迦藍笑容裡卻沒有一絲歉意。
過了一會,迦藍問意朗:「說真的,你怎麼不找個對象?」
----迦藍和意朗認識三年,從來不聽她透露感情生活。迦藍什麼時候找她,她總是有空。
「我相信緣份,這是強求不來的。」意朗說。
「什麼緣份?我覺得你是在逃避。」
「說得也對,我一向是個膽小的人。」
「你在害怕什麼?」迦藍問。
「那患得患失,身不由己的感覺。」意朗換話題:「別說我了,那你呢?」
意朗盯著迦藍的左手無名指上的指環:「別再說你是名花有主,我是不相信的。」
----這三年來,每逢生日情人節及各大小節日,迦藍總是留在盡歡吧,實在不像是有愛侶的人。
「我真的不是自由身,要不,我早就追求你了。」迦藍說。
「那她為什麼總不出現,她不怕你給別人搶走麼?」
「也許,她就是看死我跑不掉吧?」迦藍半認真半說笑。
「你最好讓她小心一點。」意朗呵呵笑。
「我會轉告她的。」迦藍咪著眼,跟意朗碰碰杯,把酒乾掉。
-待續-
# 26
盡歡吧的DJ小郭是新入行,沒什麼經驗,但有滿腔熱誠。她每星期也會想出一個主題之夜,播放精心挑選的好歌,把酒吧的氣氛推到最高峰。
客人的熱情飛快燃燒起來,大家擠擁在一起,舞動尖叫,縱酒狂歌,盡情享受著當前的歡樂----
迦藍的興致也來了,跳了兩支舞,弄得大汗淋漓。迦藍喜歡流汗的感覺,負面的情緒隨著汗水排出體外,人便輕鬆多了。
但不由迦藍不認老,才扭了幾下腰,渾身骨頭便彷似散掉,體力真的不像從前了。沒辦法,只好爬回二樓,坐下來歇一歇。
正和老主顧安妮祖兒談談笑笑間,迦藍一眼瞥見明琛向她這邊走來。
迦藍看她的眼神有點不對勁,心裡便起防範。果然,她走近迦藍,一句話也不說,便向迦藍揮拳----
「明琛,你瘋了!」
在眾人的驚呼尖叫中,迦藍俐落地往旁一閃,一拉一卸,明琛便失去平衡,要不是迦藍及時伸手拉著她的衣袖,她整個人便要撞到牆上去。
「江迦藍,你這卑鄙小人!」明琛扶著牆壁直喘氣。
「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?」
「你明知道她住在哪裡,為什麼不告訴我?」
「文諾想冷靜一下,我尊重她的意願。」
「你想乘虛而入吧!」
「沒有,我是有家室的人。」迦藍舉起左手,揚著她的銀指環。
「全世界也知道,那只是你的幌子。」
迦藍苦笑。
「明琛,這是你和文諾之間的問題,和別人無關。」
「誰要聽你狡辯?」
「葉明琛,你聽清楚,文諾有了孩子。」
「你說什麼?」明琛呆住了。
「文諾有了孩子。」
「誰的?」
「總之,不是我的。」想不到迦藍還有心情開這種玩笑。「孩子是誰的其實不重要,重要的是,你還愛文諾麼?」
「她和男人的孩子……」明琛喃喃的說。
「這真的不重要,她不會考慮和對方在一起。倒是你,你還愛她嗎?」
「我愛她嗎?我為什麼要告訴你?」明琛氣憤地說。
「你先好好想清楚。不愛她,事情很簡單,你先挺著,再難過也終會過去。愛她呢,這故事才是開始。」
「我和她,還可以重新開始麼?」明琛跌坐在椅子上。
「也許可以,也許不。這也不是你單方面可以決定的。即使你不介意孩子的事,文諾也不見得一定要回到你身邊----她對你已經失去信心,你一定要努力。」
「……我應該怎樣做?」
「你要先弄清楚幾個問題。」迦藍扳著手指:「你還愛文諾嗎?你會洗心革臉,不再出去冶游嗎?你可以愛屋及烏嗎?等等……」
「我……」
「別著急,你可以回去仔細想清楚。」迦藍說:「只要你認清自己的心意,我可以和你一起想辦法。」
明琛垂著眼睛:「對不起。」
「好姐妹,不需要說這些。」迦藍拍拍她的肩。
第二天早上,電話響起。迦藍看看時間,清晨六時正。
「我想清楚了,我要從新追求文諾。」電話那邊傳來明琛激動的聲音。
「好。」難得迦藍沒一絲脾氣。她說:「你有決心,我一定支持你。」
「我應該怎樣做?」此刻的明琛不再是馳騁商場的大建築師,而是一個徬徨無助的小孩子。
迦藍想了一下:「首先,我們要替她解決當前的問題。」
-待續-
# 27
迦藍讓明琛替文諾找個好房子。環境要清幽,但不需要很大。
迦藍託朋友幫忙,介紹有照顧孕婦經驗的傭人。
迦藍還叮囑明琛要為房子添置文諾慣用的日常用品。
一星期後,諸事妥當,迦藍到文諾的酒店找她。
「文諾,你信任我麼?」
「我還可以信任誰?」
「這裡不適合待產,我找了個小單位給你。」
「可是......」
「先去看看,再作決定,好不好?」
文諾實在找不到拒絕的理由。
迦藍把文諾帶到房子。這裡兩房兩廳,露台上種滿了太陽菊,佈置很簡單素淨。文諾一看便喜歡。
迦藍與文諾回酒店收拾東西,回到小房子,正是吃晚飯的時候。
傭人巧姐是廚藝高手,她燉了雞湯,弄了兩、三個文諾喜歡的菜。文諾破天荒吃了滿滿一碗飯。
文諾在那裡住了一星期,天天吃好睡好,便打定主意在那裡養胎。
到了星期天,迦藍決定向文諾坦白。
「文諾,我要跟你說件事。」迦藍說:「這裡其實是明琛為你準備的。」
文諾怔住:「你把事情都告訴她了?」
「是的,」迦藍點點頭:「她想你給她機會,好好照顧你和孩子。」
「我不需要她可憐我。」
「明琛不是善心人,她愛你才肯為你付出。」
「她愛我?這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。」
「她一直愛你,只是一時忘記,現在記憶都回來了。」
「不管怎麼說,我也不會回到她身邊。」
「現在說這些太早。」迦藍說:「最重要的是你和孩子,你們需要最妥善的照顧。」
「那你呢?不再管我了?」
迦藍柔聲說:「怎麼會?我還要當孩子的乾媽呢!」
文諾看著迦藍的眼睛:「你心裡真的有人?」
「有啊!」迦藍揚揚左手。
「她是誰?帶出來讓我認識。」
迦藍輕輕嘆口氣:「暫時不可以,她還沒有離婚。」
文諾一怔:「那麼,她會離婚麼?」
「我也不知道。」
「那你要等到什麼時候?」
迦藍按著心臓位置:「它會告訴我。」
「我明白了。」
「明琛就在車子裡,我可以讓她進來麼?」
「再過兩天吧!我現在還不想見她。」
「好,你先休息一會。」迦藍偷偷歎氣。
回到盡歡吧,迦藍收到物業代理的電話,他說業主打算在半年後租約期滿,加租百份之一百。迦藍不用計數機,也知道不久將來,所賺的錢要全部上繳。
---- 小企業受地產霸權所欺壓,是香港獨有的社會現象。遊戲規則是這樣設定了,迦藍完全沒有辦法應付。
迦藍可以不賺錢,卻也沒有本事長期做虧本生意。雖說盡歡吧是她的心血,迦藍也只能忍痛把它關掉。
-待續-
# 28
正惆悵中,侍應小黃過來跟迦藍說:「晞和來了,等著要見你。」
「她在哪裡?」迦藍問。
「二樓,上次的座位。」
迦藍找到晞和,不見她才兩、三星期,竟彷彿換了一個人。
「晞和,發生什麼事?」
「她不肯見我。」晞和不說名字,但迦藍知道她說的是以靜。
「你們吵架了?」
「不是。」晞和灌了口酒:「是約定。」
迦藍一聽這句話,便明白過來。「晞和,你想要什麼?」
「我想再見她。」
「為什麼?」
晞和把臉埋在手心:「我想,我是愛上她了!」
「她不願意見你,總有她的理由。」
「但我想見她,我要親口求她給我機會。」
「你想清楚了?」
「我不是一時衝動,我知道這是荒謬的----玩一夜情玩出火。但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,夜裡夢她、白天想她,我快要發瘋了。」
「我可以為你做什麼?」迦藍輕吁一口氣。
「我只有她的手機號碼和電郵地址。」
----迦藍有點為難,她知道小鄺是有這種門路,但這始終涉及別人的私隱。
「即使給你找到她,她也未必會答應你。」迦藍提醒她。
「她和我同是單身,她沒有絕對不能接受我的理由。」晞和緊握著拳頭:「求你幫我找到她。」
「我盡量試試!」迦藍揉了揉太陽穴。
迦藍跟小鄺說這件事,她倒是很爽快便答應下來。過了三天,小鄺給了迦藍一個商業大廈的名字。
迦藍想了又想,始終有點猶豫。
但晞和整天在盡歡吧發獃,既憔悴又頹廢。迦藍實在看不得她這個模樣,到了最後,決定讓她試試。
迦藍把地址交給晞和,問她:「你要怎樣跟以靜說?」
「我會跟她說我很想念她,請她給我機會,我甚至可以跪下來讓她看看我的誠意。」
「你是女人,應該明白,跪下來不代表你有誠意,只代表你衝動莽撞。」迦藍循循善誘:「你要讓她知道,你的行動是經過深思熟慮,你會在這裡等,等她說願意。」
「我願意等。」
「多久?」
「永遠。」
「晞和,」迦藍白了她一眼:「聰明的女人最討厭聽這個詞語。說具體一點,給她知道你並不是信口開河。」
「那應該說多久?」
「告訴她,你願意為她守候一年,在這一年裡,你不會騷擾她,不會和別人交往,更不會玩一夜情,只會專心一意等她答應。」
「這樣說便可以了?」
「不是說說便算!你要認真考慮你可不可以做到----你應該趁此機會看清楚自己的心意。」
「好,我一定可以做到。」
迦藍怎樣也想不到,第二天晚上,以靜便找上門來。
「江迦藍----」以靜看起來就像是一只剌蝟。
迦藍替她拉開椅子,讓她坐好。
「為什麼要幫梁晞和找我?」以靜氣憤地說:「不要告訴我,你連這點江湖規矩也不懂。」
迦藍溫和地解釋:「晞和想跟你認真發展,希望你給她機會。」
「你明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,為什麼不勸止她?」以靜瞪著迦藍:「居然還來推波助瀾,這算什麼好朋友?」
迦藍迎著以靜的目光,問:「不可能?為什麼?」
「我和她屬於兩個世界的人。」
「她卻覺得和你十分合襯。」迦藍說。
「我是出來玩的,不打算找伴侶。」以靜咬著牙:「你讓她早日回頭是岸。」
「她是成年人。」迦藍緩緩地說:「相信她在找你以前,已把所有後果想了一遍。」
以靜沉聲說:「她說要等我一年,還不是瘋了?」
「她想証明給你看,她的誠意不是一時衝動,更不是空口說白話。」
「我只是不想她浪費時間!」以靜低吼。
「時間是她的,她要等便由她吧!」迦藍問:「難道這樣也令你困擾?」
以靜在剎那間安靜下來。
迦藍輕聲說:「如果她真的無關痛癢,你為什麼會感到不安?」
「我……」
「以靜,一年說長不長,說短不短,你便由她好了,將來的事,誰知道?」
以靜咬咬唇,站起來走掉。
-待續-
# 29
迦藍收到新租約,卻發現印刷錯誤----租金上調百份之十,不是百份之一百麼?還一簽便是五年?這麼大的錯誤真叫人難以接受。
迦藍打電話給物業代理,卻聽到他說:「是,百份之十沒錯,業主改變主意,你趕緊把租約簽回吧!」
迦藍不相信業主會大發慈悲,當中一定有問題。她向物業代理打聽,終於知道,這兩個物業已在十天前轉手。這份新租約是由新業主草擬的,而新業主,姓蔣。
----是永愿,她出手了。
迦藍不是一個不識時務的人,永愿既然出手相助,迦藍也不必死抱著無謂的自尊,與錢鬥氣。
這一夜,迦藍沒有回盡歡吧,她去了文化中心。
迦藍進入場館,憑票找到自己的位置。
這巴蕾舞表演很受歡迎,門票絕早售罄,全場坐無虛席,卻獨剩下迦藍身邊的坐位。
十分鐘後,燈光關掉,有人坐到她的身邊。
黑暗裡,永愿把手伸過來,握著迦藍的手。迦藍反握著她的手,放到嘴唇上輕吻,然後讓兩人的十指緊緊扣在一起。
台上的表演很精彩,迦藍卻有點心不在焉----燈光在永愿的臉上忽明忽暗地閃映著,勾劃出她美麗的側面,迦藍湊近她,飛快的偷吻了一下。迦藍的心不爭氣的在亂跳,像是偷吃糖果的小孩。
快到完場的時候,永愿再吻吻迦藍的手,然後起身離去。
完場後,迦藍找了部計程車,吩咐司機往郊區駛去。
車子到達目的地,迦藍走到別墅大門。不待迦藍按鈴,門開了,一個溫暖的身軀撲入迦藍懷裡。
「迦藍----」永愿在迦藍耳邊低喚,然後印上一個吻。
屋裡很暗,月光透過落地玻璃窗偷偷進來,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。
永愿把迦藍領到屋裡的客廳,大大的矮几上擺放了洋燭、牛扒和紅酒。
低泣似的音樂隨月色流瀉一地。
迦藍與永愿熱情地擁吻著,不知人間何世。終於,永愿微喘著,輕輕推開迦藍。
「怎麼了?」迦藍有丁點兒不滿。
「你先嘗嘗我的手勢,牛扒冷了不好吃。」
「你下廚了?」迦藍很奇怪。「不是說你連雞蛋也煎不好嗎?」
「你先試試看。」永愿把一小口牛扒送進迦藍的口裡。
迦藍坐在米白色的羊毛地氈上,閉上眼睛,仔細咀嚼:「好味道。」
永愿把紅酒遞到迦藍嘴邊,迦藍輕嚐了一口,如絲綢般的酒液滑過舌頭,經過咽喉,落到肚子:「好酒。」
迦藍握著永愿的手:「謝謝你為我花心思。」
「你喜歡便好。」永愿微笑。
「我也有東西送你。」迦藍打開手提包,取出一個小小的禮盒,雙手捧給永愿。
永愿拆開包裝紙,這是一個造型笨拙,帶點童趣的香薰燭臺。
「我親手做的。」迦藍不好意思的笑:「是不大好看,但你可喜歡?」
「很喜歡,謝謝你。」永愿賞了迦藍一個吻。
兩人再次緊抱著對方,火辣辣地熱吻起來……
-待續-
# 30
半夜裡 ----
「我想念你。」永愿在迦藍耳邊囈語般說。
「什麼?」迦藍在半夢中醒來。
「我想念你。」
「我不正在你身邊麼?」迦藍翻了身,把她擁入懷裡。
「可是,我已經開始想念你了。」
「謝謝你愛我。」迦藍輕吻她的額角。
「我愛你,卻待你不好。」永愿的聲音低下去。
「別這樣說,你對我已經很盡心了----你救了盡歡吧,我真的很感激你。」
「只是,」迦藍開起玩笑來:「為什麼不乾脆把那物業送給我?」
「我就是怕你不高興!」永愿急促的說:「你想要的話,明天便可以到律師樓簽約。」
「我說笑而已。」迦藍歎了口氣:「你總是太認真了。」
「你說的每句話,我都認真在聽。」
迦藍的心卻是沉了一沉,不接口。
永愿敏感地察覺到迦藍的心理變化,她輕輕說:「我知道我欠你,怎樣也補償不了。」
「不要說這些,我們不是早說好不提這個麼?」迦藍差點便按捺不住心底的煩躁。
「我知道這樣對你很不公平----你應該找一個更好的人。」
「我覺得你很好。」
----如果,不必和別人分享就更好了。
「你可以忍耐到什麼時候?」永愿的聲音輕顫著:「終有一天,你會厭倦這種日子。」
「到那一天來臨了,我自然會告訴你。」
「我不能想像,沒有你的日子。」
「在那天到來之前,讓我們好好相愛。」迦藍吻上她的唇……
這天,警察來了盡歡吧查牌。
警察高聲大喝:「警察查牌,開燈,誰是負責人?男左女右,拿身份証出來。」
客人們發出一陣哄笑----這裡可沒有男人,所以誰也不動。一會兒,有幾個打扮男性化的客人大大方方走去左邊,警察卻瞪著她們。
迦藍靜坐著,小鄺自會出面應付。
一個紥著馬尾的女警官向迦藍走來。「請出示身份証。」
迦藍掏出身份証,雙手遞給對方----雙手給別人東西,是基本禮貌,這是迦藍的外婆自小教她的。
女警一怔,想是沒有遇過這種多禮的人,她接過身份証,盯著上面的照片,再看看迦藍,看得特別仔細----相片是十多年前拍的,外貌沒有什麼大改變,但當年的一臉冷傲換上了溫和的微笑,變得好看多了。
「叫什麼名字?」她問。
「江迦藍。」
迦藍偷看了對方的工作証----俞愉安。相中人看起來有點嚴肅,配上清秀的五官,卻像是強裝大人的小孩。
「你常來這裡的嗎?」俞愉安問。
「我是這裡的老板。」迦藍答。
俞愉安微怔,轉過身,與總台聯絡,查核迦藍的記錄。接著,把身份証雙手還給迦藍。
「謝謝。」迦藍說。
警察沒什麼發現,很快便收隊離去。
小鄺走過來對迦藍說:「我敢打賭,她要是把頭髮放下來,塗點口紅,便是一個美人。」
「誰?」
「俞愉安。」小鄺輕歎了口氣:「她是我喜歡的類型----口硬心軟,外剛內柔,只可惜正邪不兩立。」
迦藍失笑:「我們是邪麼?」
「開酒吧的始終算偏門。」
「心動不如行動!」迦藍拍拍她的肩:「你也獨身得太久了。」
「還是算吧!孤家寡人多自在,不用侍候別人,看她臉色。」
迦藍呵呵地笑。
-待續-